原创 张婕妤 远川投资评论 


2018年,克罗地亚球员莫德里奇荣获当年的世界足球先生,打破了梅西和C罗长达十年的垄断;而到这一年年末时,欧冠、金球奖、欧足联最佳球员、国际足联最佳球员,统统收入莫德里奇囊中,他也成为唯一一位一年之内就获得个人荣誉大满贯的中场球员


足球场上,出尽风头的几乎总是前锋。中场球员则会显得低调很多,他们很少直接创造进球,但大多数的得分是由他们在中场的一脚传球发动。作为球场上的枢纽,中场球员的存在也绝不仅仅是为前锋创造绝佳的机会,同样也连接着后卫,阻击对手的进攻,若不然也不会有“得中场者得天下”的说法。


绿茵场上没有一个位置是多余的,投资也是如此。如果说,自下而上的选股是最有力的前锋,为组合提供致胜得分,后场则交给宏观,保持对系统性风险的提防,那么对于朱雀基金来说,调动起整支队伍的中场核心,就是产业链研究


出生于1982年的黄振,是朱雀基金副总经理兼专户投资部投资总监,也是朱雀基金先进制造产业链研究组的组长。自2012年4月加入朱雀投资之后,黄振一直在推进投研团队的产业链研究,领先市场发掘了新能源、光伏领域的一系列牛股。


具有工科和金融复合专业背景的黄振,入行之初从制造业分析师起步,对产业有一种内生的热情。在与黄振访谈的最后,我们索取了他的一份书单,从《光刻巨人》到《神秘的量子生命》到《万物皆数》等等,无一例外都是产业史或科学读物。


他说,“未来,基金经理要做好投资,不能只看盈利模式或供需关系,一定要深入研究硬科技。


而从研究到真正发动进攻,在黄振的体系里,寻找产业变革下的强阿尔法所在,始终是一条清晰的主线。他在新能源产业上留下的数个经典投资案例,就是对这种研究方法有效性的最佳证明。


球场上,教练排兵布阵,常用的阵型无外乎是4-3-3、4-4-2或4-5-1,解决的核心问题是每个部位的权重。这也正是黄振在产业链研究上的关键所在——未来的产业链价值在各个环节是如何分布的、变革发生之后价值又发生了怎样的迁移,投资组合的头寸应当更多集中在哪些最有效的进攻点?


“阿尔法不够,我要的是强阿尔法。讲价值投资的人越来越多,我只有把更多的权重放在强阿尔法上,才能比别人获得更好的超额收益。”


强阿尔法的打法,就意味着把兵力集中在最有效率的环节上。因此,朱雀基金有一个非常灵活的数据中台,能够快速地把研究员个人能力中台化,不断向整个组织交汇。一旦有重要的机会出现,黄振会迅速抽调不同产业、不同环节的研究员,灵活地组成自己的中台。


在黄振看来,这也是产业链研究方法最难突破的地方——利益机制的重新分配。


因此,本次专访,我们从产业研究到投资复盘,再到考核机制,对黄振过去12年的投研经验进行了一次全面的访谈,不仅关注他作为基金经理的投资能力,也关注他作为组长,对整个产业链研究小组的管理能力。


本次专访,黄振有以下几个核心观点:

1. 只有技术变革引发行业格局产生变化的时候,才有更大的机会获得强阿尔法。但技术创新只是起点,性价比才是行业的爆发点。

2. 新能源已经进入下半场,智能化才是汽车行业真正的百年未有之变革。但市场把目前的智能化进程想得太简单和过于线性思维了,未来传统车企和造车新势力之间将会呈现估值收敛。

3. 当一个产业的龙头企业开始破产时,新的变革已经开始了,大浪淘沙,剩者为王,这个剩是剩下的。

4. 你只有深入了解硬核科技,才有可能洞悉未来的发展和变化。没有变化,就没有强阿尔法,但有了变化,你却不了解,那怎么去把握阿尔法?

5. 产业链研究的核心在于第一步要先把利益机制彻底扭转过来,形成竞争与合作的关系,否则只能形成内耗。

6. 很多技术创新已经积累到了关键节点,叠加中美之间的竞争,知识创造财富的时代已经到来。

以下是访谈实录:

远川研究所:您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形成了一个相对成熟的投资体系?

黄振:我觉得一个人的投研框架永远在不断迭代,但确实要有一个基本的思想。我来到朱雀团队之后致力于推进整个产业链的研究,这是我整个投资体系的底层思想。

整体的框架上,首先在宏观方面,我们只需要关注大风险或大机会,绝大多数时候不需要过于频繁地考虑仓位的调整。但当你觉得没有什么可买的股票时,你一定要降低仓位,当你觉得遍地都是黄金时,你一定要强迫自己开始出手,所以我们买点和卖点往往都会偏左侧。

第二点,我们在强调产业链研究的时候,是在对产业认知有一个整体把握的基础上,重点去观察产业价值链上正在发生的变化。一成不变的格局带来的是阶层固化,就像《北京折叠》的故事里展现得一样,只有技术变革引发行业格局产生变化的时候,才有更大的机会获得强阿尔法。

所以,我们研究框架的第二部分,也是整个框架的重心,就是从中观角度出发,寻找正在发生变革的相关机会。我们不仅要看到哪些行业正在发生变革,还要分析这种变革是在初创期、加速期、成熟期还是衰退期,不同的阶段我们重点跟踪的指标也是不同的。

从理论到最后有切实的商业化路径来实现,中间有一个很漫长的过程,整个过程我们要持续去观察一些微观的指标。出现了一个理念,首先要搞清楚,它原理上来讲有没有大瑕疵。

如果没有大瑕疵,我们就要对盈利模式的构建、终端市场的确定,对这里面的每一个环节先做情景推演。当某一个环节发生了某个变化,导致最终实现商业化落地的概率比较大时,才有可能逐步进行建仓、加仓,而绝不会仅仅基于一个大胆的设想就开始投资,那样的风险系数很大。

我经常和研究员强调一点,应对比预测更重要。因为预测中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但是一旦有了情景预案,我就知道是什么因素促使了这种情景的出现,就可以做出应对,这就能让我们在投资研究上走得又好又快。

最后,我们就过渡到对公司质地的评估。指标上,我们第一是看企业家和管理层,需要考察企业家的工作热情和格局,我们不希望他是为了寻求短期套利,而是想长期把事业做好做大。

第二个是对公司竞争力的评估,这也是比较重要的一个环节,我们评估企业的竞争优势,所有的护城河,都是一个动态变化的过程。既然我们重点观察产业的变化,那就意味着有些壁垒可能已经被击穿了,有些人因此受损,有些人却重新建立起自己新的壁垒,所以需要从微观的细节来进行跟踪和验证,找到企业的竞争优势究竟存在于产业链上的哪个环节。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制造业我们就看三个指标,工艺、材料、设备。一代材料决定了一代工艺,一代工艺决定了一代装备,制造业企业的生产成本优势、质量优势,一定取决于这三个因素的彼此影响。

公司评估的最后一步就是价格和价值的动态评估,也就是所谓的性价比,这个指标也非常重要。10倍估值,你说贵还是便宜,不同行业不同企业有不同的评估,这个问题非常核心,也是主动投资基金经理最后的价值。

远川研究所:问一个具体的例子,特斯拉。虽然产品要素限制导致它并不在朱雀基金的可投范围内,但是作为新能源行业一个不得不看的公司,您觉得什么时候它的商业化落地可以支撑我们去做投资?

黄振:我们有一个很重要的总结,你要去投资一个东西,技术创新只是起点,性价比才是行业的爆发点。

现在人人都在谈特斯拉,但汽车史上第一个真正爆款的车型是福特的T型车。在T型车出现之前,美国的汽车工业基本上都是小作坊的生产方式。福特工厂最早实现了流水线的生产方式,让T型车成为了第一款量产车,也将单车售价从4900美金降到了800美金,让汽车从富人的玩物,变成了面向大众的消费品。

当技术创新从0到1出现的时候,总有很多机会去炒估值,但我们不做从0到1的机会,我们找的是从1到10过程中的强阿尔法机会。从1到10是一个巨矿,这个机会靠什么实现?性价比。没有这个前提条件,所有技术创新都不可能实现大规模的商业化。

特斯拉之前比较大的问题是没有办法证明自己能够高强度地自动化生产,降低生产成本。所以之前的一个重要观察指标就是,特斯拉什么时候能够稳定降低自己的制造成本,实现制造端的盈亏平衡,这是它能够生存下去的基础,否则永远无法实现健康的现金流和自身的造血功能。

所以,2019年三季度报表出来,我们看到大规模量产工艺已经正常运转,在美国市场补贴大幅下降的背景下,公司有了自己的生存基础的时候,特斯拉的机会就出现了。我们最初研究特斯拉的时候,认为公司有三个重要的竞争优势,第一个是超级充电桩网络,第二个是电池续航里程,第三个是智能化。但就像我前面说的,企业竞争力是会动态变化的,我们必须要持续跟踪。

尤其是智能化,如果汽车真正实现了智能化,跟不上创新节奏的整车企业就会沦为代工厂,因为整车的绝大部分价值由软件提供,从标配自动驾驶功能,后续的OTA升级,包括加速性能、续航里程和座椅加热等都可以通过收费提升驾驶体验。

但无人驾驶技术的成熟,有三个前提条件,第一足够多的车辆来实现数据收集;第二汽车终端具备冗余算力的芯片;第三个数据上传后的AI算法进行训练、甚至是超算设备。在这个战场里,它的应用场景是无穷无尽的,所以我相信所有的数据和模型都是要持续地迭代更新。

我现在就观察一个指标,特斯拉中国研发团队的建设进展,这事关特斯拉自动驾驶技术在中国的本土化进程。因为驾驶习惯、道路基础设施的不同,以及政策的限制、地图信息采集的缺失,特斯拉如果直接平移美国的系统,肯定没有办法做好本土化,也可能无法拉开和国内竞争对手的差距。

你会发现,我在评价公司竞争力的时候,都会有核心的观察指标。这个指标不是K线图怎么走,下个月的收入多少也没有那么重要,重点是基本面核心因子的改变,因为它会催化产业竞争格局的变化。

远川研究所:您怎么看待目前新能源汽车行业里的投资机会?

黄振:对于汽车行业来说,智能化才是汽车行业真正的百年未有之变革,电动化是变革的起点,但智能化的变革影响更关键。今年市场确实已经开始认知和投资智能化了,但我认为市场把自动驾驶进程想得太简单和过于线性思维了,现在给的预期完全是已经进入L4级别自动驾驶的竞争了。

我之前也觉得智能化可能会推进得比较快,但是经过持续跟踪和研究,我觉得实现L4级别还会有很长的距离,限制因素包括技术的成熟性、法律的完善度,还有最重要一点,驾驶者的教育。

诺基亚被苹果淘汰,一个重要的原因是手机的迭代周期太快了,两三年就迭代完了,但在汽车领域一个车型的开发周期是3-5年,现在还有时间给传统车企去完成迭代。而且手机不像汽车,还要涉及到安全的问题,所以现在为止大家都还没有真正实现无人驾驶,也就是L4级别以上的自动驾驶,这就给了传统车企一个缓冲的余地。

在电动化和智能化开启的时候,传统车企可能起步偏慢,但在产业变革已经成为行业共识的时候,大家都在加速进行研发投入。随着新车型的陆续推出,在汽车智能化的差距不明显的背景下,传统车企和造车新势力之间会有一个估值收敛的过程。

远川研究所:朱雀基金在新能源产业上有一些广为人知的成功投资案例,作为先进制造组组长,您如何抓住新能源产业链上光伏龙头的投资机会?

黄振:我从2010年开始研究新能源行业。光伏行业从2009年开始出现复苏,但欧洲作为当年全球最大的光伏市场,在2011年发生了欧债危机,导致后来需求下滑,偏偏09年、10年的时候行业又在复苏的大背景下扩张产能,这就导致当时出现了一个致命的剪刀差,需求往下供给往上。

12年4月我加入朱雀投资,先后看到了尚德和LDK破产,从我之前的产业研究经验来看,当一个产业的龙头企业开始破产时,新的变革已经开始了,大浪淘沙,剩者为王。我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积极地进行调研和思考。

在这个阶段,我们重点看好行业洗牌后,已经完成上市融资的企业。它们往往更有能力活下去,并在行业开始复苏的时候更多地受益于行业本身的贝塔。2012年对公司做完研究之后,我们在2013年就开始进行布局。

2015年,我们观察到公司发生了一个变化,这个变化来自技术创新,就是要推金刚线。做产业链研究一定要研究变化,因为变化会带来新的变革,行业格局重塑的过程中蕴含着很多超额阿尔法的机会。金刚线就是一个能够彻底改变整个行业竞争格局的变化,让单晶硅取代多晶硅,成为性价比更高的一个选择。

但是光有一个想法是不够的,从创新想法到完善量产技术,到最后完成商业化的落地需要时间去验证。这个过程中,我们就要去跟踪一些微观的指标。当公司开始大规模计提过去的砂浆切割设备的资产减值之后,一个很明确的信号就是他们开始大量上新设备了,在后面两年的跟踪中,我们发现公司的加工成本开始成梯度下降。

对于光伏行业来说,金刚线的出现就意味着制造业的三个指标——材料、工艺、设备全变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就对它更加有信心,因为我们知道整个产业的大革命即将开始。

此后,公司完成了对一家组件公司的收购,背后的原因是公司认知到电池端的技术方向有变化,电池端Perc技术的成熟将有望加速单晶技术路线替代多晶技术路线的进程。这就意味着,公司已经通过打通下游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性价比,进一步强化了提升了自己在上游的竞争力。

远川研究所:在新能源产业的上游,您曾经也表示过看好,您的思考逻辑是什么?

黄振:我们首先思考的是,新能源汽车板块在经历了长时间的调整后,产业供需是否会再次出现变化,其次锂的价格在经历了16-17年的上行之后,18年进入调整阶段,我们思考的关键是,具备周期成长属性的锂行业,如何在市场预期低点寻找基本面的拐点。

18年、19年,车市连续两年下滑,新能源汽车的补贴也持续退坡,2019年6月各地加速推进国五转国六的政策,一定程度上透支了汽车消费,随后的汽车销量大幅下滑。首先,我们分析政府对于国内车市(包括新能源汽车)政策会由负面转向积极,而在供给端,我们也通过持续的调研发现,连续两年的景气下行导致供给侧市场化出清。

具体到锂行业,在上一轮周期中,锂资源的某龙头企业完成了两次收购,第一次收购很成功,但第二次却让企业陷入了债务融资的泥潭,同时叠加产业链价格的持续下行,导致企业的产能释放进度一直低于预期,类似的产业逻辑我们进行了多次复盘,龙头企业的困境将会带来竞争格局新的变化。

在我们对市场需求偏乐观,但实际上整个产能在收缩的情况下,我们预计行业景气将会出现持续的复苏。所以尽管当时行业开始加速下跌,但我们却坚定了对板块加配的逻辑。

远川研究所:从基金产品的角度出发,基金毕竟还是在做组合投资。作为一个基金经理,您如何看待组合管理上集中和分散的辩证关系?

黄振:我觉得首先肯定要做到行业分散,因为没有一个产业能够长期保持高成长。今天所有的周期性行业在历史上的某一个阶段,曾经都是高成长行业,我07年入行的时候,银行和地产属于成长性行业,到现在都只敢用一倍PB以下来估值。所以分散一定要通过行业来做,因为每一个行业的属性都不一样,周期爆发的特点也不一样。我们要做的就是产业链研究,搞清楚产业目前处于哪个阶段,或者细分产业处于哪个阶段。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医药研发外包(CRO)就是在创新药大发展的背景下,处在一个加速发展阶段。在产业发生变革以及流动性充裕的背景下,市场更为关注成长天花板和竞争格局的变化。

朱雀基金关注四大产业方向,医药、消费、TMT和先进制造,我会在这些大行业中进行分散配置,避免过度集中在自己熟悉的行业上,规避产业周期下行时的杀伤力。

但是行业先分散之后,我在行业内部进行选股时要强调集中,因为我要做的是强阿尔法,而不是阿尔法。如果要获取强阿尔法,就要把我的资金配置在最有效的方向,这样一来我才能相对于竞争对手取得超额收益。这也和我们强调做产业链研究的方法论相辅相成——你只有对产业链里的每个环节都跟踪得非常紧密,才有可能知道哪个环节正在发生变化,哪里会产生强阿尔法。

远川研究所:您身兼专户投资总监和先进制造产业链牵头人角色,如何把握TMT、医药生物、大消费领域的投资机会?

黄振:消费、医药和TMT同样可以应用产业链的投资思路,消费和互联网结合越来越紧密,通过物流、电商和本地生活的结合,可以进一步明确互联网对日常生活渗透率的加速提升,以及物流作为基础设施的重要性以及内部竞争格局的变化;医药从CRO到创新药、医疗服务和医院都有一个完整的产业链,我们可以从中观察和验证不同企业竞争力的变化。

这里面有一个大的预判就是知识创造财富的时代已经到来。过去,原创意味着更高的创业风险,而模仿的回报更高,但到了今天,我觉得有两个因素会导致投资模式发生改变。

内因是有很多技术创新已经到了关键节点,外因是中美之间在硬科技上的全面对撞会导致我们全社会加大对于高端科技领域的投资。知识创造财富就意味着科学家可以把自己的知识转化成为财富,这是产业的大趋势。那就要求投资人必须要有多学科知识的融合,去深入硬科技,不能只看盈利模式,不能只看简单的供需。

举个例子,自动驾驶的传感器包括摄像头、毫米波雷达和激光雷达,传统的毫米波雷达分辨率低,如果想要提高分辨率,需要增加额外的硬件成本,最新的4D毫米波雷达通过低成本的方式实现了分辨率的提升,这一创新将进一步提升汽车对于外部环境的感知能力,而分辨率提升的高性价比技术来自合成孔径成像算法,这个技术源自军事上的SAR。同样,你在研究特斯拉的时候,还需要研究操作系统和芯片。

创新并不能解决所有的问题,技术创新带来的性价比提升才是关键,所以,对于基金经理而言,必须要提升自己的学习能力。你只有深入了解这个硬核科技,才有可能洞悉未来的发展和变化。我们之前说了没有变化,就没有强阿尔法,一旦有了变化,如果你不了解,又怎么去把握阿尔法?

但这里面又有个问题,你的时间有限,那怎么办呢?

所以,在投资环节,一方面加强自身的学习,另一方面,一定要借助整个团队的力量。

基金经理的工作首先是要明确自己重点配置的方向,在这些方向上强化自己的学习能力,提升自己对于产业的认知能力。第二点就是借鉴整个投研团队、4个产业链研究小组的实力。

远川研究所:基金经理如何通过研究团队来弥补自己在时间、精力、认知上的不足?

黄振:朱雀基金产业链小组里的研究员都是根据自身的专业去盯自己的研究方向,我也会要求团队具有持续的学习精神。作为基金经理和研究组长,我会去强化整个产业小组主动学习的意识,同时给他们提供分享彼此学习成果的机会。

我们分享的是某一个行业在产学研上的最新成果,以及目前环境下实现这种技术路径的难点在哪里,需要哪些解决方案。然后,我们再去看有哪些企业值得关注,去跟企业聊,去跟专家聊,形成了一个系统化的认知之后,我们再来讨论后面具体的跟踪点。

做产业链研究,重要的是跟踪和应对,它不在于一开始就下结论这个技术路径对不对,或是谁受益谁受损,这是不可能做到的,企业都不一定知道。

所以一方面基金经理自己还是要学硬核科技,明确后续重点关注的产业和需要跟踪的产业变化;第二个是借鉴整个团队的实力,要全力培养他们形成持续学习的精神,但去学习什么很重要。需要不断给小组成员灌输不以短期博弈、短期套现为目的,而去寻找产业真正的发展方向和变革的思想,一旦这样的团队形成之后,事情就会容易得多。

远川研究所:那您作为组长,具体如何培养小组成员的产业研究眼光,形成一套统一的话语体系呢?

黄振:产业思维的训练,首先取决于整个公司的文化。如果公司过于强调短期利益,研究员是无法贯彻产业链思维的,所以基础是公司文化。

第二个就是每个产业链组长。组长之所以重要,就在于组长定方向,组长定考核,组长定资源的协调。如果组长沉迷于短期博弈、没有持续学习的热情,言传身教之下,这个组是做不好产业研究的。

具体来说,我作为先进制造产业链的组长,光伏我比较熟,研究员一进来,首先我就会和他梳理一遍行业发展史,为什么产业会变化到这种程度,哪些技术变革产生了影响,技术背后的底层原理是什么,我们重点关注公司过往的成长历程等,我都会和他们好好讲一次,让他们知道你在研究中要做哪些细节,带着他们多做几次这种分享,培养他们的产业思路。

在日常反馈中,也不会频繁去关注股价的短期得失,而是要搞清楚我们的判断到底有没有问题。如果要调整,我们的思路到底在哪里发生了变化,那就需要静下心来先把这个行业看清楚。

远川研究所:整个产业链投资的思路最后花了多久才形成比较成熟的框架?

黄振:我2010年加入公募的开始,就有了从产业链角度来观察的习惯,但当时确实没有非常完善的训练,要说一天之内想出来,也是不可能的。产业链研究只是把我们平时的研究方法进行了一个体系化的再梳理,是一个日积月累的过程,也是我之前所有研究经验的一个总结。

从我加入朱雀团队开始思考整个产业链研究到2017年我们开始实践这套模式,后面用了一年半的时间才迭代出一个相对完善的版本,到现在也一直还在更新中。

很多人觉得产业链研究听上去是一个很简单的框架,但如果他们真的去尝试就会发现没那么简单。它的核心在于,第一步你要先把考核机制彻底扭转过来,形成竞争与合作的关系。这就需要公司自上而下全方位的配合。因为对于整个主动投资部门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考核机制。你不改变考核机制,不制定一个好的规章制度,谁会去做这件事情?

远川研究所:朱雀基金的考核机制是怎么样的?

黄振:传统的考核模式,研究员还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新能源汽车行业的机会来了,上游的研究员就开始推上游,中游的就开始推四大材料和电池,下游的就开始推整车,你不推票就没办法证明自己的价值,但是你只能推自己覆盖的环节。

但问题在于,在一个产业链的图谱中,产业链的价值是会在各个环节进行迁移的。我们反复说,要投产业链的变化,但这个变化会产生一个结果,就是产业价值在不同环节产生分化。

2016年新能源汽车出现第一波行情,这时去深入产业链,就会发现这边是几十家开始做新能源的车厂,而具备稳定量产供应能力的中游电池有限,对应到上游企业,由于产能建设周期长,更是处于供不应求的状态,当时行业的强阿尔法是集中在上游的。

18年之后,随着供给的持续释放和补贴退坡导致需求下滑,上游开始出现供大于求的状态,产业利润开始往中游和下游迁移,特别是部分定价权更强的中游企业获得了超额利润。

作为一个强阿尔法的主动投资基金,我们要把绝大部分资产配置集中在最有价值的环节。每当发生变化的时候,我们就需要整个产业链团队合作,把这个产业图谱的价值链重新做一次分析,清晰地指出来哪个环节最收益,哪个环节最受损。

最后落实到投资上,我可能找了6个研究员,研究了20个公司,最后就推3个股票。这在传统考核模式下是很难做到的。

远川研究所:那我们在具体的考核和利益分配机制上,好几个研究员之间又怎么去分配呢?

黄振:给予权重。

比如说做电池的公司就不是只有做电池的研究员才能看,这部分的工作只占权重的一部分,剩下对上下游的跟踪,我们也都会给予一定的权重,只要在某个标的上做出研究贡献的,就会有相应的激励。

其次,我会对权重进行动态调整。最终做出决策只是投资的起点,更重要的是后面的跟踪。对于有些信息披露不够充分的企业来说,通过上下游的联动跟踪来推导它的经营情况,是产业链研究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工作。

比如跟踪上游的研究员,如果跟踪得足够紧,可以从上游企业的关键变化中推导出对中游企业盈利预测的调整,那就他在中游企业的权重上就可能会提高。

每一次盈利预测的调整,每一次投资经营的改变,我们都会进行整个产业小组的公开讨论。所有人从自己的角度分析对于特定公司的看法。通过这个培养机制,每个研究员就不是一个单点,他的视野会更宽泛,从全产业链最有价值、最有定价权、最受益的角度去寻找强阿尔法的所在。

我们就通过这种模式来调整考核机制,来调整研究人员竞争与合作的关系。我一旦调低了你的考核权重,就意味着你的跟踪没有到位,那就需要你重新去思考哪些指标值得关注,哪些信息需要挖掘。

远川研究所:某种意义上朱雀基金就是把研究员个人能力中台化,向整个组织进行交汇。

黄振:就是这样的一个过程,我需要研究员在哪个环节集中作战,就迅速把他抽调出来,非常灵活地组成我的中台。

听上去数据中台很厉害,但是为了整合这个数据中台,去协调各个产业链的资源,就要整合每个部门的利益,组长作为核心就要去不同产业链做协调,一旦利益机制没有理顺,资源协调不起来,就会变成内耗。

比如说我们现在把物流基础设施到电商,再到本地生活,整个全产业链串起来,就会同时涉及消费和TMT两个产业组。为什么在常规的买方机构,它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因为最好的公司屈指可数,这里面的利益怎么去分配?

所以,如果只有竞争而没有合作,是做不成的。我们幸运的地方是,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走这样的路,形成了这样的公司文化,长此以往,适应这个文化的留下来,真正愿意做产业研究的优秀人才也会加入。

在我们与黄振的访谈中,产业视角是贯穿黄振所有逻辑的主线。哪怕聊到具体公司时,他都很少会谈到股价,而是对产业的变革、价值的迁移充满表达欲。

黄振喜欢硬科技。他很清楚,在如今这个时代下,世界竞争格局与产业升级之路都已经走到了最为关键的时点。作为一个产业链投资专家,他要做不仅是与最好的企业一起成长,还要和产业的变革一同前进。

与时间站在一起,也与科学、技术站在一起。

在很多人眼里,产业链投资并不是一个性感的名词,也不如那些个股搏杀的故事来得刺激。它就像是足球场上大多数时间会被人忽视的中场球员,在看似枯燥的倒脚中寻找每一个机会,防范每一个风险。

但谁又能说,未来的金球奖不会再度垂青中场呢?

风险提示:市场有风险,投资需谨慎。文中观点不对市场走势构成任何保证,历史业绩不保证未来表现。提及行业不构成任何推介,境外市场及个股情况仅供参考。

原标题:《朱雀基金的中场战事》